Be Tandy, little one. Dare to be strong and courageous. That is the road. Venture anything. Be brave enough to dare to be loved. Be something more than man or woman. Be Tandy.

【薛晓】束发(短篇/完结)

薛洋提着菜篮子走进门来的时候,屋子里悄无声息,能听到的只有他嘴里哼着的不知名的曲调。

他一边把篮子放到桌上,信手挑拣着,一边喊了一声:“小瞎子?”

没有人回应他。

蜀东之地一直阴雨绵绵,这屋子也总是湿气颇重,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大门一开,暖风便贯通而过,吹得人暖洋洋的,甚是惬意,也难怪薛洋心情大好。

他见没人回应,便放下手中的活,踱到里屋去。

右侧的宿房与大堂之间隔着一层卷帘,这时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又穿过帘子上的缝隙洒落下来,看得人有些恍惚。

“道长?”他站在帘子前试探地唤了一声。

“你回来了?”果然听到晓星尘的回答。

白天的时候,晓星尘常在这间屋子里休息,到了晚上便外出夜猎,把这地方留给薛洋。

今天也是如此。

“是啊,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天气太好,出来的人多,菜都卖光啦,”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揭开帘子,“我走了老远才买到,都快累死了。”

晓星尘不自觉笑了笑,似乎真如他所说,只要薛洋一开口,他就忍不住笑。

“小瞎子呢?”薛洋走了过去。

“阿箐刚才就出门去了。”

“哦,又出去坑蒙拐骗了。”

“别这么说,”晓星尘虽然一直告诫薛洋不准再取笑阿箐,但每次说时语气却总是过于和善,“她眼睛不便,总有人可怜她,施舍她。她向我保证过,再也不偷钱了。”

薛洋不置可否,本来他也不觉得利用瞎子的身份偷摸些钱财有什么不对的。

这屋子原本一直黑漆漆的,这会儿却终于透进了阳光。

“你把窗子开了?”

“嗯,”晓星尘道,“湿气怪重的,难得今天天气不错。”

屋里有一个小桌台,只不过没有镜子,原本是可以当梳妆台用的。晓星尘现在便是坐在这桌台前,台子上放着一只木梳。

太阳斜射着透过窗格照进来,在晓星尘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的脸在光与影之间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如人们想象中的仙人一般。

薛洋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安静地,有些出神。

“怎么不说话?”晓星尘把脸转过去,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薛洋仍是不说话,只发出了一阵细不可闻的气声。

“你在笑?”晓星尘不解,“笑什么呢?”

薛洋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走近到他身边,用他完好的一只手拉起晓星尘的右手放到他头上。

晓星尘的头发有些乱,他原本应当是在屋里整理仪容,只不过眼睛看不到,头发也梳得很糟糕,有一些乱发未梳进髻中,散乱地披落下来。

“啊……”他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这是您刚梳的呀?”薛洋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道。

晓星尘摇了摇头,看起来非常无奈,但脸上却还是挂着笑。他把发簪从冠中抽出,一头青丝散下,盖住了他的后背。

晓星尘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点也不像是在这种阴气浊重的地方生活了很久的样子。于是连带着这整个阴森森的屋子也变得亮堂了起来。

他伸手去摸桌上的梳子,准备重新再梳一遍。这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薛洋竟鬼使神差地也过去拿那把梳子,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晓星尘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而薛洋则一直握住了梳子。

“还是我来吧。”他说。

“你?”

“梳头我还是会的。”薛洋手中的梳子穿过他的发丝,缓慢地向下滑动着。

“你心情似乎不错?”

“天气好嘛。”

“这么好心?”

“可不是吗,”他笑着说,“像我这样的小喽啰,就算整天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也没人说什么。您可不一样,您一个修道之人,衣冠楚楚、道骨仙风的,却顶着一头乱发,只怕别人以为是疯子,要把我们赶出去哩。”

晓星尘又笑了,从来没人这样对他说过话,一点拘束也无,别人或许会觉得放肆,他却只觉得自由。

薛洋嘴角噙着笑,心里想着要梳个怎样的发型来捉弄他。于是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束起来,又重新散开。

晓星尘忍不住问:“你会吗?”

“会的会的,”薛洋回答道,“唉,只怪道长你这一头青丝秀发实在是太过顺滑,我一梳起来,它就滑落下去,好不费劲。”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发丝。印象中,他还从未与一个人如此亲近过,他曾这样摸过谁的头发呢?就连他自己的头发也从未这样精心打理过。是啊,除了晓星尘,别无他人。

他的手越靠越前,触到了他的侧脸,慢慢地又碰到了缠住眼睛的白布。

他低头看着晓星尘,默默思索了片刻,悠悠然开口道:“道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那个,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我没说,别理我。”

“你说吧。”

“嗯……你的……你的眼……”他想了想,还是改了措辞,“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晓星尘知道他要问什么,就只是点了点头。

“是什么人啊?道长你那么厉害都斗不过他?”

这一次,晓星尘彻底沉默了。

薛洋立刻又说道:“呸呸呸,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啊呀,又散开了……”

他故意如此一问,就是想恶作剧罢了,可不知是否入戏太深,薛洋方才竟然真的感到有一丝慌乱。

“不过,”晓星尘突然开口道,“你问的也有道理。那个人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只怕他还不肯就此罢休,哪一天寻来这里,倒要连累了你们。”

薛洋虽然知道晓星尘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可在这种揭旧伤疤的时候还能把重点放到别人身上,他也是未曾料想到。

“若是他真的寻来了,你记着,立刻带着阿箐逃跑。”

“逃跑?”薛洋反问,“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可是……我也不认识他啊,怎么知道是他找来了呢?”薛洋故意问他,“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你告诉我,我也好防范着。”

要一个人去回忆仇人的样貌,还要详细地描述出来,大概只有薛洋会把这当做一种趣味,毕竟他可是个能在仇人面前谈笑风生的人。

“他与你差不多年纪,”晓星尘说,“身量也相仿,还是一名少年。”

“哦,那他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晓星尘忽然怔住了。

“啊,不是,我是说,他有什么特征吗?”薛洋紧接着问,“与我身高年纪相仿的人多了去了。”

晓星尘回了回神,继续告诉他:“他长得……算是相貌端正,对了,他有一根断指,还有……”

“还有什么?”

“笑……”

“笑?”

“总是笑着,”他说,“笑的时候,能看到一对虎牙。”

“哦?”薛洋用揣摩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这个人相貌不错,又笑容可掬,还有虎牙,乍一看应当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少年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晓星尘不语,但薛洋确乎是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听着,”晓星尘语气十分严肃,“这个人非常危险,若是看到他,你一定,一定要立刻带着阿箐逃跑,记住了吗?”

薛洋并不意外晓星尘会以他们的安危为优先,倒不如说,他越是挂心、担忧他,他心里就越是得意,唯有如此,在真相揭示的那一刻,他才能看到好戏。

他本来就是如此打算好的。

尽管如此,他在晓星尘一再的追问叮嘱下,却还是失神了片刻。

“是,”他最后回答,“我记住了,道长。”

薛洋改变主意,没有再恶作剧,而是规规矩矩地替他梳好了发髻,戴上发冠,插好发簪。

晓星尘抬手摸了摸头冠,略一低头,对他道了声:“谢谢。”

薛洋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好了,”他转身,“我去做饭。”

这时,晓星尘起身拉住了他道:“我去吧。”

“哦,”薛洋回头看他,“这可是你说的。”

他心满意足地让晓星尘走到了前面,自己则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等快走到大堂的桌子边时,晓星尘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对他说:“把手伸出来。”

“啊?”薛洋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了身后。

“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薛洋一脸戒备地将右手慢慢伸到他面前。

晓星尘的手覆盖了上来,他一手托住对方的手背,另一手在他手心里塞了些什么。

薛洋把手收回去,看到手心里有一颗糖。

那是额外的份,是每天给阿箐和他的那份之外,又多出的一颗,看起来就像个小小的奖励。

“别让阿箐发现了。”晓星尘笑着说,而后转身去了厨房。

薛洋看着手里那颗糖,默默地将它握了握紧,然后藏进了衣服里。

他在大门外悠闲地坐着,落日的余光照在他脸上,让那张原本就年轻的脸愈加的容光焕发。

远远走来一个撑着竹竿的少女,眼看就要走近了。

薛洋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小瞎子?”

阿箐不喜欢听他叫她小瞎子,果然又生气了,一路敲着竹竿就骂过来了。骂来骂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薛洋都会背了。但这次他一句也没有反驳,毕竟他获得了额外的奖励,毕竟阿箐没有,毕竟他觉得他拥有了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得到的唯一的礼物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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