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陵后,薛洋就出发去了义城。不过在到达义城之前,他先去拜访了一位铸剑师。此人原先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铁匠,机缘巧合之下,替一位名门仙首铸了一把上好的宝剑,于是被说成是拥有巧夺天工之手艺,引得各地玄门修士慕名而来。
这匠人也是个怪脾气,实在不堪忍受这些江湖中人的骚扰,干脆隐居山林去了。所以当薛洋大摇大摆走进他家,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他桌上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不大高兴的。
“我跟你说,我这个炉子,甭管是什么石头,都能给你熔了,可就是这块铁疙瘩,”他指了指躺在炉火中的半块阴虎符,“你看看,纹丝不动。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难怪,毕竟是真家伙。”薛洋轻飘飘地说了句。
铸剑师一脸莫名,根本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你这还有别的炉子吗?”薛洋又问。
“还有一个。”
他把降灾朝他手里一扔,道:“把这剑熔了。”
“熔了?”匠人看了看手中这把玄青色的宝剑,“做什么?”
“我这里还有一块上好的铁精,同那块符牌一道熔了,重新给我铸一把剑。”他又把目光落到降灾上,“至于这把剑,熔了之后,照着那符牌的样子,再做一块完整的。”
匠人完全懵了:“你要把符牌熔了铸剑,再把剑熔了铸符牌?为什么?”
“这位前辈,知道的太多容易惹祸上身,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薛洋说话的时候虽然仍在笑着,但眼神里透出来的那股寒冷杀意实在是叫人毛骨悚然。
那铸剑师咽了咽口水,对他道:“我懂,我懂,不过话是这么说,你也看到了,那块铁根本熔不掉,至于那块符牌的纹理我也不可能记清楚……”
“确实是不好熔,不过我自有办法,”薛洋说,“至于纹路,我自会给你图纸,你照着描就是了。对了,新铸的剑上也要描同样的纹路。”
闻言,对方更是满腹狐疑,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照做。
他很惊讶,也不知这小子是用了什么法子,真的将那块铁疙瘩给熔化了。与他那块铁精熔在一起,刚好够铸一把剑。
几天后,一把由铁精制成、雕着阴虎符纹路的宝剑,一块由普通玄铁铸成的假阴虎符便如此诞生了。
铸剑师将这两样东西交给薛洋时,便直截了当地与他说:“你们江湖上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东西你拿走,就当没来过,我也没见过你,如此可好?”
薛洋笑了:“前辈,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要杀人灭口。”
听到“杀人灭口”四个字,匠人已经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算命的说我命里有一劫,看来是躲不过了。话说回来,那把剑挺锋利的,你最好瞄准了,一刀毙命,我这个人毕竟还是挺怕疼的。”
薛洋觉得此人有趣,故意拔出剑来,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我原本没想杀你的,可是你如此苦苦相求,我不杀你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铸剑师头皮一阵发麻,只觉一道剑气从颈侧划过,想来也是必死无疑,一时间脑中竟千头万绪。忽地,这些思绪骤然停止,铸剑师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血,他还活着。剑刃划过之处,只有几缕断发落下。
“果然够锋利,”薛洋漫不经心地端详了一下剑身,而后收剑入鞘,“名不虚传。”
说罢,他便朝门外走了出去。
“诶,”铸剑师在他身后喊道,“你就这么走了?”
“怎么?想留我吃饭?”
“……”
“别忘了你刚才说的,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他朝身后的人挥了下手,却没有转过身去,“后会无期。”
已经是深夜,他走在通往义城的小路上,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地方虽有所改变,但毕竟还能认得出来,当初晓星尘就是在这里救了他。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重回故地,心情自是难以言说。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得城内。此时夜深人静,街上空无一人,但看得出来,这地方已经不比当年,多了不少人家,沿街铺子林立,全无萧条破败之象。
然而,虽有了这些变化,但大道未改,即便是在夜里,他也仍然记得这些路,知晓它们各自通往何处。毕竟,他曾在无数个夜晚,陪那个人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路。
此时此刻,他虽然重获肉身,作为一名生者行走在这座被黑夜笼罩的城中,看起来却仍然像个游魂野鬼。
他找到了那座义庄。依旧被废弃着,无人看管,这地方毫无改变。棺材仍旧在那里,走几步就能进得那间宿房。他的手放在最后存放晓星尘遗体的那副棺材上,记忆中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自回魂以来,他一直都有些茫茫然,不知道将自己召来的人是谁,也不知其目的为何,只是本能地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也本能地不想让对方得逞罢了。说实话,他也并不是很执着于重返人世,所以也不急着找真凶替这身体原先的宿主复仇,就算哪天真的被那伤口反噬了,他好像也并无所谓。
魏无羡当日所言不假,晓星尘的魂魄已不可修复,就算是夷陵老祖本人也回天乏术,这一点他也是清楚的。只是人陷于执念之时,便会孤注一掷,对那时的薛洋而言,晓星尘的魂魄必须是可以修复的,他将整个余生都用来寻求可以复活他的方法,如若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实现的,那么他的一切尝试就毫无意义,他也就没有任何苟延残喘的理由了。
现在他是清醒了,醒得够彻底,由死而生,再回顾这些前程往事,自己倒像是个局外人了。饶是如此,他还是来了义城,为着那一点点执着,试图寻找一丝有关晓星尘的线索。当时锁灵囊落入蓝忘机和魏无羡之手,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倘若那一缕残魂能被保存下来,魏无羡又会否想到什么新的法子将其复原呢?他不得而知,却只得如此寄望。
盗取阴虎符,炼制凶尸,除了是给自己多留道退路,也是为了将众人怀疑的视线引向魏无羡,借机引他现身。
薛洋如此盘算着,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他背对着义庄的大门,手落在打开的棺木边缘,笼罩着他的只有寂静无声的空气和一片清冷的月光。
“谁在那里?”
从身后传来的这声音兀的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原以为,在这深夜时分的偏僻之地,除他以外,不可能再有别人。
那声音极为年轻,听得出一丝戒备,却并无恶意。
薛洋慢慢转过身去,目光落到门外那身影之上时,却彻底呆住了。
那人一袭白衣,手中持剑,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即便在如此深夜,也未有一丝被黑暗吞没。
“晓星尘……”这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薛洋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人已经先一步走到他面前,眼神里的惊讶与他不相上下。
“小孟?”他开口便说道,“你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薛洋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一时间毫无头绪。须臾,他才慢慢将视线移到他持剑的手上。
这个人不是晓星尘,却不仅与他容貌极为相似,就连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如出一辙。薛洋心里清楚,他虽然不是晓星尘,但一定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不只是因为容貌和神韵上的相似,更是因为他手中所持之剑正是霜华。
他眼中的错愕逐渐平复下来,不知不觉,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所取代。
“道长……”他已经许久不曾用过这个称呼,一开口竟有些陌生,却又感到不可思议的熟悉。
“别来无恙。”
他又接着说道,却不知是说给何人听的。
此时已入了深秋,夜晚透着寒气。
薛洋取出火折子,将义庄内的火炉点燃了,二人围炉而坐,开始攀谈起来。
“实不相瞒,”薛洋早已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我在广陵的时候,好像是从山上摔落下去了,受了很重的伤。幸好遇到好心人搭救,才捡回一条命。不过我醒来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方才看见道长,只觉得莫名熟悉,想来一定是认识。”
“你受了伤?”宋归尘询问道。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说,“因为记不起事情,只好跟着别人四处游荡,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有下落。”
薛洋想了想道:“虽然救治我的大夫说,事情会一点一点记起来,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遇到了道长,不如你和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回忆起什么来。”
宋归尘对他说的这些话完全没有怀疑,便将两人相识这半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虽然并没有细致到连自己有两个魂魄的事情也说出来,亦只是简单提到了他有一位师父的事情,但似乎还是让薛洋听出了一些端倪。
“啊呀,原来你收我为徒啦,”他笑说,“那我应该改口叫你师父了。对了,师父,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宋归尘像是犹豫了一下,“是随我师父而来。”
“哦?来做什么?”
宋归尘先是沉默,许久之后才回答道:“我师父先前有一位朋友就是在这座义城离世的,他死时魂飞魄散,只剩下几片残魂。”
说到这里,他口中那位师父的身份已是一清二楚。只不过薛洋脸上依旧是不露痕迹,看起来仿佛真的只是个好奇地听着解释的少年,可谓是滴水不漏。
“而那几片残魂,”宋归尘接着说道,“如今就存于我身上。”
薛洋的表情到这一刻终于现出了一丝僵硬。
“我先前与你说过,不过现在你怕是想不起来了,”他又说,“我小时候魂魄受损,被师父救回后,得一位前辈相助,补全了魂魄。”
补魂术?薛洋心中暗想,关于补魂之术的记载他也是见过的,但都不过只是设想而已,要将两个不同的魂魄补成一体,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可能的。除非这两个魂魄本属同源,又极其相似,并且还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这倒是提醒了薛洋,当日宋岚曾被晓星尘带上山,求抱山散人换眼。晓星尘独自先下了山,而宋岚则在伤愈之后才下山,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宋岚从抱山散人那里得知了有关晓星尘的一些往事,这其中大概就涉及到他的身世。魏无羡想必也透露过补魂术的些许细节,于是宋岚便找到了晓星尘的出身之地,想寻找与其同源同宗之魄,以助于补魂。巧的是,他正好救出了那时神形俱损的宋归尘,不但因为其魂魄本属同源而得以将晓星尘残存的魂魄补全,甚至连容纳魂魄的肉身都不缺了。
至于宋归尘这个名字,应当是因为其魂魄受损而记忆不全,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由宋岚重新取了名字。冠了他的姓,又取字“归尘”,意在企盼晓星尘重生归来。
薛洋不觉在心里吐了口冷气,转眼又接着宋归尘的话道:“我懂了,你师父的这位好友是在这里过世的,现在他的魂魄尚未醒来,所以就让你到他生前待过的地方,想试试唤起一些记忆,好让那魂魄复苏?”
宋归尘没有想到,他只是简单地提了几句,对方就猜得如此透彻。当然,他也没有多虑,只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所以我们每年都会来一次。不过我师父他不太喜欢这个地方,总是外出夜猎,不愿在此久留。”
“也是嘛,”薛洋说,“毕竟是友人过世的地方,难免会勾起伤心事。”
他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甚是善解人意,而在这个地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可是最清楚不过。
“对了,”他说,“那你的那位师父,此刻在何处啊?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我们来时听闻这里最近有邪祟出没,”宋归尘道,“师父先去四处探查一番,而后再来此与我会合。”
“哦,是这样。”薛洋一边应承着,一边暗自思忖: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一步找到宋岚,晓星尘的魂魄已在合适的容器内安养多年,要将其唤醒也只是早晚之事,当然,这件事现在得交由他来完成了,如此一来,宋道长怕是不太适合出现了。
一番思量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忽然惊叫道:“是谁?”
宋归尘跟着望了过去,却什么也未看见。
“你看到什么了?”他问。
“我也不知道,就看到有个黑影。”
此时,宋归尘已经起身走向门外。而薛洋则趁机将其中一具凶尸放出,正从宋归尘眼前疾驰而过。
“师父,那是什么呀?”他故意在他身后问道。
“怕不是活人。”宋归尘皱了皱眉,“你刚刚伤愈,不要外出,在此等我。”
“是。”他点头应允,就见对方一路追了出去。
等宋归尘走远,薛洋便立即离开义庄,往山上奔去。
那把刻着阴虎符纹路的宝剑,他还未动用过,今天正好叫他一试。
未免太过招摇,他只引了一些低阶的走尸过来,差不多把这一带出没的邪祟都聚到了一起。如此等待了片刻之后,果然见一名黑衣道人出现在山道上。
薛洋立即隐没到走尸群中,对着宋岚出现的方向大喊:“救命!”
宋岚闻声赶来,而薛洋则装作被邪祟所伤,倒在混乱的尸群中间。
宋道长依然身手利落,手中长剑挥动,并无多余的动作,那些走尸便纷纷倒地,很快被清理了干净。
这时,他才看到刚才被围住的人,那人背对着他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而后用剑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薛洋这才转过身来,惊恐万状地大喊着:“饶命!”
宋岚大概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便收起剑,蹲下身来,手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安静下来。
被他这样一搭肩,薛洋便作如梦初醒一般的模样,茫茫然看了一眼周围凌乱散落的尸体,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的衣着,故作惊讶道:“啊,这位道长,原来是你救了我啊!”
宋岚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见他没事,便打算要走。
“哎呀!”薛洋故意惨叫一声,手按在胸前,像是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宋岚果然停下刚要起身的动作,低头看着他。
“怕是被那些东西伤到了,”薛洋装作吃痛的模样,语气立即缓和了下来,“刚才真是多谢……”
话到一半,他突然目光一转,盯着宋岚背后惊叫一声:“道长小心!”
宋岚猛然转过身去,只是尚来不及有任何发现,薛洋手中的刺颅钉已经扎入他的头颅。
得手之后,薛洋又继续朝他颅内增加了数枚刺颅钉,直到完全将其控制住才收手。
宋岚的样子看起来与十三年前没有多少不同,此刻又变成了受其控制的凶尸,薛洋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宋道长,真是好久不见啊,”他对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笑说道,“可惜没时间叙叙旧,等下次有机会……算了,咱俩还是别对上话比较好。”
他方才又指引了一些走尸往宋归尘追击的方向而去,能拖延一些时间,但应当也撑不了太久。想到此,薛洋便加紧了步伐,一路往义庄奔去。
赶到义庄时,宋归尘尚未归来。他便藏好了凶尸,继续生起火,将刚才沾染在身上的尘土拍了拍,然后静静坐着,仿佛一步都未离开。
不久,宋归尘便回到了义庄,见孟晓仍在此,像是放下了心。
“道长,你追到那东西了?”薛洋问。
“也不知是不是开始的那一个,追到那边山头的时候,竟然冒出好多走尸。”他回答,不自觉往门外望了望,“天色已晚,你先去休息吧,里头有一间宿房……”
“道长,”薛洋打断他的话道,“那你呢?”
“我继续在这里等我师父。”
“这样啊,那我就陪道长一起等好了。”
宋归尘笑了笑说:“你伤刚愈,还是不要熬夜。”
谁知对方却悄悄凑近他身边说道:“道长,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挺怕鬼的。”
“嗯?”宋归尘一脸不解。
“刚才我也是误打误撞才到的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手摸到那口棺材的时候,吓得路都走不动了。现在你要我一个人去那屋里睡,我可不敢。”
他说起话来就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无辜,又有些放肆,完全没有拘束。
宋归尘不觉笑了出来:“你这么胆小,以后怎么随我去夜猎?”
“那不一样,”他说,“和师父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若是薛洋此刻表现得与孟晓先前的个性稍有不同,宋归尘恐怕也能觉出些异常来,然而偏偏他最擅长伪装成天真无邪的少年模样,看起来与仍然年少的孟晓并无不同。
夜阑人静,宋归尘依旧坐在炉前,出神地想着些什么。而他身边的这个人则靠在他肩头,好似已经熟睡。
一夜过去,宋岚仍未出现,宋归尘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决意外出寻找。
“师父你只管去,”薛洋对他说,“这间义庄荒废了好久,乱糟糟的,你出去的时候,我正好收拾一下。”
他目送宋归尘走远,又稍等了片刻,而后关上义庄的大门,将两具凶尸召唤出。
还是第一次差使凶尸做收拾屋子这种事,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薛洋觉得实在是滑稽。
他踱进了那间宿房,陈设都没有变,只是积了些灰尘。床对面的桌台上,原本应该是放着面镜子的,不过也许是义庄的原主人觉得方位不好,于是把镜子用布蒙上,藏到了柜子里。
薛洋记得存放那面铜镜的柜子在哪里,也清楚记得它存放于哪一格中。他将镜子取出,放到桌上,揭开布。镜面很干净,能清晰地照出四周景象。他将镜子对着床的方向摆好,再将房间收拾了一下。布阵的材料他都已经备齐,剩下要做的就是在宋归尘回来之前,将阵法布好。
外出寻找了一天的宋归尘自然是一无所获,他心中满是困惑,却又没有一点头绪。
义庄的大门紧闭着,他推门而入,却被屋中缭绕的烟雾所包围。那弥漫的烟气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香味,教人无法集中精力,像是被麻痹了神经。
“小孟,”透过层层迷雾,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你在吗?”
“我在呢,师父。”
听得到声音,却不辨方向。
宋归尘只感到阵阵晕眩,方才还能听见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一直到最后,全无声息,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他便如此彻底失去了意识。
薛洋抱住倒下的宋归尘,将他扶到了宿房,安置在已经布好了阵法的床铺上。对面桌上的镜子正好照到这里,整个画面都完好地呈现在镜中,仿佛同时存在着两个看起来完全相同的世界。
时间慢慢流逝,天色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烛火照亮了这个屋子。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阵中的那个人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薛洋起先还能耐着性子在一旁观察等候,到了这个时候耐心也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要让另一个魂魄醒来的前提是令原本清醒的这个魂魄陷入沉睡,而如果晓星尘的魂魄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仍然抗拒返世,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两个魂魄都无法再醒来。
薛洋的情绪越来越急躁,眼下这情形和当年是何其相似,而况要将已经沉睡多年的魂魄唤醒,这种事不但他没有做过,前人也没有记载,他自然没有绝对的把握。
他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会儿做到桌子前,烦躁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会儿又走到阵中,低头仔细查看着。
如此便过去了一整夜,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正落到镜面上。
薛洋一夜未眠,双眼布满了血丝,眼圈也极重,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阵中的那人。
忽然,阵中之人似是有了反应,只见他睫毛微颤,眉头暗锁,像是十分痛苦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被梦魇缠身的人,在噩梦中挣扎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
薛洋顺势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坐起身,手按着额头,仿佛仍然头痛欲裂。
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慢慢抬眼,看着面前此人,问道:“你是谁?”
宋归尘是认识孟晓的,而这个人却并不认识,所以此刻醒来的这个魂魄必然不再是宋归尘了。
“道长?”薛洋试探地叫了一声,又立即补充了一句,“晓星尘道长?”
那人突然愣住了,眼中又是不解,又是好奇:“你……认得我?”